遠方 2

她打電話來時，C正好跟我問到她。一聽到她的聲音，我想起她在的澳洲城市是布里斯班，她表姊在那裡開漢堡店。她說漢堡吃膩了，想回台北吃胡椒餅，藥燉排骨和麻辣鴨血。

「欸，我們很久沒見了耶。」她很少叫我名字。
『4、5個月吧。』C遞給我一杯啤酒，我搖頭，她於是把拿著倒剩的瓶子的右手伸到我面前，我接過，對著瓶口直接喝了起來。
「超過半年了啦。你在喝什麼，啤酒嗎？」
『嗯。』我把瓶子喝乾。
「啊，我也好想喝喔。」
『妳不是不喝？啤酒。』
「你以為這半年我都在幹麻？我在反省。現在覺得好想陪你喝啤酒啊，不行嗎？」
『妳亂說的吧？』
「可能哦。但如果我不是亂說的呢？你會開心嗎？」
『我喝啤酒的時候妳喝可樂也很開心啊。一直都是這樣的不是嗎？有什麼好反省的？』我維持輕鬆的語氣這麼說著，偷偷瞄一眼坐在身旁的C，她盯著電視螢幕的眼神好空洞。
我放下手中的空瓶子，把她喝了兩口就沒再碰過的杯子接過來，喝了一口；她伸手把杯子拿回去，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頭朝著我笑。
「唔，你怎麼啦，這麼認真？」
我揉揉C的頭髮，然後就這麼搭著她肩膀。她突然拿著杯子站起來，我拉拉她的手，她還是決定走進房間。
『沒有啦，妳才沒頭沒腦說什麼呢。那妳打算什麼時候回來？』
「不知道。下個月，或明天。」
我輕輕笑出聲，『妳要早一點跟我說，不然我不能去接妳。』
「下星期六啦。不過你不用來接我，我已經跟我哥說好了。」

掛了電話，我想了三秒鐘後把電視關掉，走進房間。C坐在床上看小說。我喜歡她戴眼鏡的樣子，乍見有點距離感，但其實戴著眼鏡的她毫無防備，那是只有在貼近的人面前才有的鬆懈。我在床邊坐下。
她發現我正盯著她看，微微抬起了臉但視線還留在書頁上，「嗯？」
『妳戴眼鏡很好看。』我繼續看著她說。
「這個聽過了。」她微笑，把小說闔上，好像不經意又像很堅定專注的看著我的眼睛問：「她要回來了？」她的語氣平靜，情緒像給壓在很深很深的底部。
『下星期六的飛機。』我遲疑，然後還是躲開她。
「嗯。那星期天要來大掃除了。」她低頭，手上嘩啦啦地翻著書頁。
我沒說話。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，只好輕撫她的大腿。
她翻著書的手停下來，又抬頭看著我：「像麥特戴蒙那樣把每一個指紋都擦掉。」她說著笑了。我們前幾天才在電視上又重看過【神鬼認證】，她喜歡各式有飛車追逐橋段的電影。
床邊桌上啤酒杯已經空了。『還喝嗎？』
「不要……想喝水。」
『好。』
我起身拿了那杯子走到廚房，沖乾淨，正要伸手拿一個馬克杯，「熱的……」她說。
我回頭，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出來，手上還抓著她讀到一半的小說，站在我身後兩大步的地方。看我要拿馬克杯她又笑出聲，卻掩飾不了眼角無聲滾落的眼淚。
我上前想摟住她，但她很快的往後退了一步。「我只是……，只是有點感傷，」她臉上仍堆著笑：「難得已經這麼有默契了啊。」

我知道她不是在逞強。而令我感到難過的竟然就是她不難過這件事。



《修改於2005.11.28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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